波西米亚墓地历史与艺术的结合
又是一年清明时。很多年前的此时,远在中欧小国捷克,我走进位于布拉格市中心的犹太人墓地。
尽管没有精美的装潢,也没有整齐划一的设置,但这座建于15世纪上半叶的犹太墓园足以令人印象深刻。那是略带阴郁的一天,天空中下着蒙蒙细雨,尽管已经入春,但依然感觉到些许寒意侵入骨髓。一进大门口,来到正厅,整面墙乃至天花板密密麻麻刻满了数万惨遭大屠杀的犹太死者姓名。人们置身其中,会感觉被一种历史的沉重感压得喘不过气来。
从大厅向外看,在绿树和青草的掩映下,只见一个个墓碑有大有小,外形方圆不一;排列随意,东倒西歪;不少碑身附着了厚厚的青苔。乍看,俨然某处乱坟岗。可正是这样一个荒芜颓败的“乱坟岗”,在当地却久负盛名,被称为欧洲最古老的犹太公墓之一,安葬了大约12000位犹太人。踏着满是露水的石板路走进面积不大的墓区,顿觉自己脚下、方寸之间,聚集了几百年的万众魂灵,一种对生命与历史的敬畏感油然而生。
头顶名胜景点之名,却依然保持宁静初心。游人如织,却能在熙攘中远离凡尘。在这里,没有大声喧哗,只有秩序井然。讲解员的声音被最大限度地压低,游客们即使“交头接耳”也觉得破坏气氛。即使偶有人不明就里,提高音量说话,也会在第一时间被制止。墓地工作人员一个善意的眼神,一句制止的话语,以及周遭安静肃穆的氛围,足以让被提醒者脸红羞愧,马上闭嘴。
与犹太墓地的沧桑、沉重、肃杀相比,位于布拉格维谢格拉德高地上的维舍堡公墓,则凸显平和、明快之感。整个墓园犹如一座大花园,盆栽、鲜花、翠柏争奇斗艳。同时,这又是一座雕刻艺术博物馆,墓碑的雕刻从新艺术运动风格到立体派,形式多样。新文艺复兴风格的柱廊环绕四周,柱廊下一座座哥特式拱状结构把墓穴隔开,而柱廊外边的铁围栏则采用巴洛克风格。
扩音器里不时传来舒缓的音乐声,时而是德沃夏克的著名交响乐作品《自新大陆》,时而是斯美塔那的《伏尔塔瓦河》。原来,众多捷克诗人、画家、音乐家、雕塑家以及政治家安葬于此,其中就包括上述两位捷克音乐家。
闹市中的净土,纯艺术的氛围。身处布拉格的墓地,见证有如摇篮曲一般的美丽。情绪低落时到这里走一走,着实可以驱散不快,带来愉悦。
正如米兰·昆德拉在《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》中所写:“波希米亚的墓地都像花园,坟墓上覆盖着绿草和鲜艳的花朵。一块块庄严的墓碑隐没在万绿丛中。太阳落山的时候,墓地闪烁着点点烛火,如同死魂都在孩子们的舞会上舞蹈。”
布拉格的墓地,或肃杀、或明快,或沉重、或平和,都崇尚宁静、远离喧哗,接近历史、逃离世俗。不仅在布拉格,走遍波西米亚,墓地皆如此。其中,花园式墓地更是占主流。墓地,不再是阴森恐怖的代名词,而是祭奠历史、享受艺术的最佳地。
生者逝者营造祥和宁静的氛围,远胜于任何建立在物质崇拜基础上的形式主义。波西米亚人眼里,钞票祭奠死者不可想象,大哭大闹以示哀悼惊扰魂灵。鲜花、音乐、雕塑、愉悦的氛围……足以带来无限美好。历史与艺术,永远是最好的祭奠元素之一。
本报特约评论员、新华社记者 丁宜